第一章 (第1/6页)
谈无欲回到自己的高级公寓,从停车场走到电梯间,不过几十米距离,就出了一身薄汗。八月末的上海仍旧溽热难忍,肺部像个大火炉,在路上走两步就上升几度,进了空调房又掉下去,循环往复惹人厌烦。他进电梯的时候高跟在缝隙卡了一下,险些崴脚;把跟抽出来一看,掉了两颗水钻,露出两个奇丑无比的小坑洞,他低声骂了句脏话。按下三十二楼,谈无欲靠在扶手对着反光镜面欣赏起自己昨天刚接的12mm单根睫毛,每一根都挺翘浓密,显得眼睛深邃,眨巴起来和欧美女人没什么区别。他用美甲往上抬了抬,以防地心引力使其变形。电梯上升至十二层,他突然闻到一种来路不明的恶臭,于是低下头在厢内逡巡一番,在角落里发现了一根静静平躺且面目模糊的香蕉皮。他对昂贵物业的疏忽感到不满,忍不住翻了个白眼,结果一阵剧痛袭来,他惊叫了一声,赶忙朝镜面看去——美瞳险些被他翻出来,以一个十分刁钻的角度粘在他的眼白上。 三十二层方到,谈无欲便拎着Chanel2.55手袋小跑出去,一边大骂真晦气。打开门,公寓里弥漫着一股酒精未散的刺鼻气味,他无暇顾及,将脚上的JimmyChoo甩在鞋柜板,想起地冥慢条斯理的语气,又愤恨地将它捞了回来,翻过鞋底,撕下两片透明防滑贴:“这个婊子。”这双白色Saeda100是他五天前在恒隆的战利品,本意是想在今日的茶会大放异彩,谁想被地冥的Valentino压了一头。疏楼龙宿在一旁轻轻地笑:这年头谁兴比行头,不都在比老公。谈无欲脸登时又青又白,挤出一句:你还活在什么年代?现在是二十一世纪,讲女权的。地冥端起瓷杯抿了口咖啡,声音冷得很有质感:忘了,前夫大概也算老公。又用指腹抹去粘在杯沿的口红印,以一种油滑的腔调说:没离婚,算是前夫吗?谈无欲实在不想接这茬,又不甘居于如此下风,捏碎了盘子的三文鱼塔塔,阴阴地道:是比不得一些倒贴男,在家躺了三年,如今还是无业游民。这次轮到地冥嘴角撇下去,方才得意的神采无影无踪,掩人耳目地抚着头发:天哥哥最近忙着钻研法餐和意餐,在家做过几回,味道可以。谈无欲怎可放过时机,紧随其后:倒是听中山医院的朋友聊起,前段时间玉逍遥去体检,说是得了个高血脂!地冥的表情和他的发色一样阴晴多变,勉强地笑:胖是胖了点,讨个福气。谈无欲这回拿下战局,也知见好就收的道理,往椅背靠了靠,拈起一颗树莓,挂上假惺惺的笑容:大家都是好友,彼此关心一下。正入初秋,不若择个日子一齐去西湖游一趟,也带上各自家属。疏楼龙宿手执美妆镜,在一旁盯着自己耳朵上的梵克雅宝半天,附和道:是个好主意,想来也是锻炼,多少能缓解慢性病。地冥默不作声,半晌挤出一个僵硬的鼻音,也不说话,偏过头,看落地窗外被阳光照射波光粼粼的黄浦江。 地冥年轻的时候在香港读戏剧文学创作,那时他受玄尊资助,方从南方一个边陲小镇独出头来。仿若未受浸染的一张白纸,满头长发油黑发亮,风吹柳摇,能拍丽人广告;素净白脸不施粉黛,丹凤眼长睫毛,也算半部《西西里的美丽传说》。但香港并非慈善之地,连麦当劳收银都是惊艳绝世的一张俊脸,地冥在村里算是小伙梦遗的白月光,进了国际大都市根本排不上号。加之周遭同学各个家境优渥,非富即贵,他一个农村出身的自然而然被明里暗里排挤。待了半月,只觉抑郁,壮志难抒,终日在宿舍以泪洗面,学着电影里的香港女明星抽红双喜。 玉逍遥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。一日他接到玄尊电话,说是给他送来个师兄,到时务必去机场为他接风。地冥虽处于十分萎靡的状态,但还是将头发洗了一遍,喷上百货大楼买的不知名桂花香水,穿了件假的Burberry风衣去了香港国际机场。他去时赶上大堵车,比原定时间晚了一刻钟。机场人来人往,各自行色匆匆,他被人潮挤得喘不上气,又不知这师兄具体长相,踮着脚在抵达口张望半天,只看见满眼陌生神色。肩膀忽地被人勾住,揽进一个柚子香味的怀抱:“你便是小十七罢,总听老师谈起,今日可算是见上了。” 地冥挣了半天才从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