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各异的莫测神色。徐太师端立于文臣之首,微敛着双目,面容不见喜怒,袖袍下的手却是一下下转着檀木佛珠。在他数步之外,魁梧矍铄的邓尚书眯着眼打量他一番,嘴角溢出一声低不可闻的冷哼,又将目光遥遥放到玉阶之上。所有人都在屏息期待着。烟云缥缈,高大旷远的祭坛上鸦雀无声,纵连落针之声也清晰可辨。皇帝波澜不惊地环顾一圈,将众人的神情都尽收入眼中,抬起手,稳稳向前方一指。“你来献爵。”话音方落,众人纷纷侧目。但见皇帝手指之人,既不是嘴唇发颤满脸不可置信的大皇子,也不是瞳孔紧缩脸色微微泛白的三皇子,而是——沈惊鹤缓缓抬起头来,不顾身上千万道有如芒刺的锋利目光,拱手俯身深深一礼。“皇儿领命。”“嗒”地一声,徐太师手上的佛珠串从中间断裂,几颗黑檀色的佛珠从袖间跌落在地上,弹跳着滚向远处。不可能,这不可能……不仅仅是徐太师一人,玉阶下的群臣几乎大半都是悚然变色。昭年殿胡使觐见后的赏赐,几月前皇后突如其来的收养,这都尚可以勉强用皇帝对这个最小儿子的喜爱来解释。然而今日如此庄重的开春祭祖,献爵之人这一敏感的位置,竟也被毫不犹豫地指给了他……祭坛下一片死寂,纵然徐邓两家的熊熊怒火几乎都要烧出眼眶,却也不得不强自按捺着低下头,不敢让皇帝瞧出一分一毫的不妥。那些还未明确站队的臣子亦是在心中暗自倒抽一口冷气,不少人悄悄瞥向沈惊鹤的目光,也多了几分别样的色彩。若目光亦可伤人,只怕沈惊鹤如今身上已要被活生生刺出个洞来。远处的臣子隔着段距离倒是还好,只是身侧大皇子那死死盯着自己脊背的视线,却是让人连想要忽视都做不到。他轻叹一声,双手从礼官手中接过青铜酒爵,面上挂上虔敬的神情,踏着沉稳的步子跟在皇帝身后,直到一步步迈上极目无尽、笔直连天的甬道。越往上走,高处的风声越劲,沉香焚烧过后缭绕不尽的清香,使得似乎抬头便触手可及的云层更多了几分神秘的兆示。从南方北圆的主祭坛上向下俯瞰,阶下绵延数里的群臣仿佛都化作了小小的人影,放眼皆是一片锦绣壮丽山河,让人只觉得天地乾坤不过也只在盈手一握间。越过长长的汉白玉阶,终于站定后,方才尖锐冰冷的目光也随着所处之地的愈发高远而再也感知不见。铜钟礼乐浩浩然响彻云霄,献官、执事行四拜礼后,牛、羊、豕各一被行祭于坛前,此乃是祭礼中最为郑重的太牢之礼。乐奏半时,迎神於阳。皇帝率领着文武群臣行四拜礼迎神,黑压压的人群齐齐跪拜在地,山呼海啸般的“万岁”声不绝于耳。沈惊鹤顺从地跟着一并跪下,双手稳持酒爵,眼底却划过一丝嘲讽的笑意。无怪乎天下之人汲汲往来,所为不过权与利。站在这离青天寰宇最近的地方,伸指便可一近日月,俯眼便是芸芸众生,能不被这般无限膨胀的欲望所俘之人,世间又有几个呢?平身之后,礼乐再起,皇帝上前一步,走到诣神位站定。司樽走到沈惊鹤面前斟酒,汩汩的酒酿盛满手中酒爵后,沈惊鹤便快步行向神位前东侧,朝北直立,恭谨献上酒爵。皇帝从他手中接过酒爵,四目相对的那一刹,沈惊鹤在他眼中看见了深长的意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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