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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屯门,要搭半小时巴士才能回到荃湾。至于弟弟樊英更不用说,一星期有三天要去补习班或留校补课的。 楚兆春也轻描淡写地提过家里的事。他是住私人楼的,母亲是一家设计公司的行政部主管,父亲是商人。他有两个meimei。他说:「我跟你情况差不多,父母待在家里的时间不多。最近我也分身不暇,又要回家照顾meimei——幸好她们只比我小四五年,已能自理,同时又要抽时间照顾我姑妈的儿子。你看,我连上庄的时间都没有。」他苦笑。 樊梦见楚兆春杯里的茶也见底,便找了个借口送走对方,还虚偽地叫对方多休息,不要累坏。楚兆春约他下星期食饭,他答应了,打算等会儿打电话约乔楚跟琳瑯一起去。现在他体内的三个「我」使他的判断力减低,一旦独自面对楚兆春,他就很难区分出真假。唯有恳求心思细密的乔楚肯带琳瑯来——琳瑯的性子不是不好,只是心思不及乔楚细腻,且乔楚多少知道他近日情绪不稳,应该…… 万一乔楚也是假的?樊梦送走楚兆春后,一个人坐在床上想:敌我现已不时佔据他的身体,刚才在铁路上,樊梦对自己与楚兆春讲过的话全无印象,那一定是敌我侵佔了他身体的主权——现在的关係十分复杂,以致樊梦拿出梦笔记,写下第一笔与梦无关的记录: 「我不再只是我。我体内有三个我。真我——类近自我与超我的结合;自我——没有真我所坚持的道德价值,是冷漠的旁观者;敌我——我体内最大的敌人,本出于我的潜意识。敌我仰慕楚兆春,製造一场场幻梦,使身处梦中的我被敌我所製造的假楚兆春所迷惑。而在敌我的能力下,我的心理机制促使我必须在现实里与真的楚兆春交往。敌我发现真我得知他的企图,最近开始于白日佔有我的躯壳,在真我所不知道的情况下接近真的楚兆春。我很怕有一天我醒来,发现自己躺在真的楚兆春身边。 「没有人能救我。乔楚若知道,则连他也会抓我去看精神科。我不是疯子。我要猜出敌我的阴谋。敌我既知道真我头脑清晰,必会想出更精密的陷阱。也许敌我会让真我在梦中先与假的楚兆春亲热,等真我日渐习惯,分不出现实与梦境,然后敌我见时机成熟,就会夺取我的身体,与真的楚兆春亲热。我不是疯子。但敌我会不时佔有我的身体,做出怪异的事,让身边人以为我出了问题,楚兆春今天就……但我不是疯子。敌我知道我信任乔楚,或许下一步他会建构出假的乔楚,混淆我、试验我…… 「但我绝不是疯子。但这样下去,我便有三个敌人:敌我、假楚兆春、假乔楚……」 樊梦疾笔书写,写及此他字跡歪扭得自己也难以辨认。他将笔一把掷下地,虚喘着气,用拳头猛力击打自己的头,顿觉眼前一阵晕眩。光晕散去,他也清醒了,看着自己颤腾腾的双手,他在想:他在做什么?什么敌我真我自我……没有三个我!没有!一开始这事情很简单,不过就是每天发着与楚兆春有关的梦。他的目的不是什么战胜敌我,而只不过是想摆脱那些怪梦,何以事情变得愈来愈复杂? 不,再这样下去,他会发疯。 现在樊梦又逼迫自己拒绝再去信敌我、真我与自我的存在。他只是我。没错,他是他,我是我,我叫做樊梦,我今年廿一岁,我住荃湾,我读中大文化系,我以前读荃湾官立中学…… 他又豁然开朗:从头到尾,就只有他一人:他体内只有一个「我」、一个完整的意识。意识只能有一个,意识由日常的意识与潜意识组成,所以超我与敌我本是二位一体,他们合起来就是自我,本来就没有什么战争。 乔楚讲得对,他是不该看太多理论的。就是看太多理论,他又没有过人的才智,才反被控制……然则那些与楚兆春有关的梦是怎么回事?樊梦阻止自己再去想那些梦。也许他该将三月以来所有梦中片段都写到梦笔记,有空时参透一下,看能不能想出当中原因,要想不出来,就叫乔楚跟琳瑯一起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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